第642节
作者:狂风徐徐      更新:2024-08-29 20:24      字数:4160
  柴绍还没来得及开口,或者他也不愿意开口,刘黑儿已然厉声喝道:“来人止步!”
  李元吉不管不顾,甚至还加速驰来,口中犹自高呼,身后的骑兵却放缓了速度,但也没有停下。
  “阿黑!”
  刘黑儿咬着牙翻身跳上了用红砖垒砌的台上,弯弓搭箭,箭去如流星,正中李元吉身后一个骑兵的坐骑。
  李元吉终于勒住缰绳,瞪着刘黑儿,似乎还没分辨出这是谁?
  但下一刻,李元吉的视线落在了柴绍身边的那个高瘦青年的脸上,不禁神色微变,李怀仁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李善心想,人到齐了,自己终于可以开始了。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 传召
  李元吉还是很识时务的,不识时务也不行啊,谷口处红墙后有密密麻麻的甲卒,两侧的士卒已经弯弓搭箭,寒光闪闪的箭头令人胆寒。
  更要命的是,马蹄声响,数百骑兵不知从何处冒出,迅速的展开阵列,已经隐隐围住了后军……李元吉当然知道,这不可能是自己的后续兵力,因为自己一共也就这近百骑兵。
  于是,李元吉很乖巧的下了马,勉强堆砌着笑容与柴绍、李善打招呼,不过谁都没有理睬他……这货还不知道自己的马脚早就暴露得大伙儿都知道了呢。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李善疲累的很,实在懒得搭理李元吉,径直将人往里面领,这时候李元吉又出幺蛾子了。
  “你们要带孤去哪儿?!”
  “孤王要见父亲!”
  “父亲,父亲!”
  “陛下!”
  李元吉就在翠微殿门口大吼大叫,喊得声嘶力竭,甩开两个侍卫,撞开曲四郎就要往里面闯。
  李善打了个哈欠,示意亲卫堵住翠微殿的门口,并不去理会李元吉的胡闹。
  李元吉硬闯不进去,看向李善,戟指骂道:“李怀仁你要作甚?!”
  “孤王乃父亲嫡子,你敢阻拦孤觐见!”
  嗯,李善差不多能断定了,李元吉知道杨文干兵败,但并不知道太多的东西,也是,自己抵达之后,接手战事,迅速遮蔽消息,估摸着其他的消息都不知道。
  这时候,随着李元吉越闹越大,身后的荣九思、李思行等人也开始喧闹起来,李善懒洋洋的使了个眼色,侯洪涛、曲四郎带着几个亲卫毫不客气的围了上去,腰刀都已经半出鞘了。
  李元吉毕竟是陛下嫡子,李善多少要顾忌一下,但这几个就无所谓了,虽然也都是世家门阀出身,无终荣家、赵郡李氏、弘农杨氏……但李善还真不怕。
  看到属下都被扣住了,李元吉正要发怒,眼角余光却扫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大步而来。
  “二……二哥。”
  李世民面无表情的打量着这个弟弟,视线从齐王府诸多幕僚、将校的脸上一一扫过,场面一下子寂静下来。
  “二哥,父亲可安好?”李元吉强自镇定,但额角微湿。
  李世民用嘲讽的口吻说:“三胡终于回来了,父亲安好,已然安寝。”
  “二哥,小弟进去探望下父亲。”李元吉就要往里面闯,“父亲是受伤了吗?”
  “小弟要在父亲榻边近身服侍……”
  李世民毕竟身上带伤,也没拦着,但身后的尉迟恭一把抓住了李元吉的肩膀,微微用力,后者完全挣脱不开。
  打着哈欠的李善在心里想,尉迟恭还真是李元吉的克星啊,洛阳大战期间,尉迟恭三度空手夺槊,一点面子都没给,原始空中的玄武门之变,也是尉迟恭亲手杀了李元吉。
  李世民盯着还在不依不饶的李元吉,缓缓道:“见到谷外的叛军尸首了吗?”
  “呃……”
  “既然见到了,为何居然不问是何人谋逆?”
  李元吉这下子哑口无言,他自然知道是杨文干,但刚才满心都在试探现在仁智宫内,哪些人死了,哪些人活着。
  李善有些不耐烦了,拍了拍李元吉的肩膀,“陛下安好、秦王安好,三位宰辅均无恙。”
  “现在可以去安歇了吧。”
  “叛军肆虐,房屋大都已毁,就由怀仁来安置。”李世民冷冷的说:“齐王府幕僚均分开关押。”
  关押这个词一出,下面的李思行、荣九思等人都有些骚动,但王君昊率先毫不犹豫的拔出了刀。
  李善挥挥手,让曲四郎去安置,都已经给这些人准备好了单独的小帐篷,太子李建成的帐篷外都有亲卫把守,李元吉自然也不会例外。
  看其他人都略远一些,李善看了看李世民肩膀上包扎的伤口,“殿下,换过了?”
  “嗯,是赵大来换的,倒是手巧。”李世民露出一丝笑意,“没想到棉花也能成布匹,倒是适用包扎伤口。”
  “也不多了,还是去年留下的。”李善随口说:“先前托付了杨则,后来与李孟尝也提及,不知道今年陇州那边能有多少棉花产量。”
  随口扯了几句后,李善低低的说了几句话,李世民略有些意外,低声问:“陛下许可?”
  “先询殿下,尚未向陛下提及。”
  李善的态度是摆出来了的,李世民露出一丝笑意,想了会儿才道:“只管查,查的清清楚楚,此次为兄未有安排,不怕他人攀扯!”
  李世民的意思是,什么举告太子谋反,什么杨文干起兵谋逆,自己这边从头到尾都没牵扯进去,不怕李善查。
  而且李世民也察觉到,可能天策府内部也有些问题,这么大的事,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发动的,自己居然没有丝毫察觉,这让他也有些警惕。
  “那臣稍后觐见陛下。”
  “父亲已经醒了,现在就去。”李世民低声道:“被三胡吵醒了。”
  片刻后,翠微殿的后殿,李渊不悦的看着李善,“让你全权处置,却让他在殿门外大吵大闹!”
  李善有些委屈,自己虽然册封魏嗣王,授宗正卿,但毕竟不是皇室血脉,难道还能一块脏布塞到李元吉嘴巴里?
  “太子可曾请见?”
  “没有。”李善应道:“太子殿下一直枯坐帐篷内,未有动静。”
  李渊揉了揉眉心,“还有何事?”
  李善正色道:“臣受陛下重托,今日整理诸事,目前尚未有明细脉络,但有三人不可不传召。”
  “嗯?”
  “坊州刺史府司库参军封昊,司农寺少卿赵元楷,天策府记室参军杜淹。”李善解释道:“杨文干于坊州养兵,无非是借助宜君仓。”
  “以宜君仓养兵,绕不过司农寺,而赵元楷是司农寺主管各地粮仓的主官,也绕不过坊州司机库参军封昊。”
  “杜凤举举告太子谋反,声称受杜克明遣派,当召杜淹至仁智宫问询详情。”
  李渊听得连连点头,“怀仁思虑周详,倒是无成诗之推敲。”
  李善有些讪讪,抱歉抱歉,这些还真是推敲的结果……自己都前前后后琢磨了一个多月了。
  本来早就应该传召杜淹了,只是今天一直没机会与李世民或者凌敬打个招呼,只碰到了一次杜如晦……这个实在不好问出口。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 问询(一)
  七月十九日。
  先是李道玄、刘弘基、李世绩率千余轻骑兵率先赶制仁智宫,随后岐州总管常达也率数百骑兵赶到了,路上人马来回川流不息。
  李善虽然名义上封诏节制诸军,但也不过只是露个面而已,实际的军务都交给了李道玄、刘弘基以及刘黑儿、曲四郎等将领,自己只顾着盘问那些目标人物。
  考虑很久之后,李善才决定从杨文干的身上寻找突破口,毕竟其他人要么如李建成、李元吉一般身份贵重,要么如王珪、韦挺一般是世家门阀出身,而宇文宝、宇文韶两人都性情坚毅,不受刑只怕是难以开口的。
  反而是杨文干这个举兵谋逆的人,反正肯定是没命的,倒是有可能成为突破口。
  “孤受命询详情。”李善示意亲卫解开绑着杨文干手脚的麻绳,一旁坐着的是李善特地请来的内侍,已经磨好墨,提起了笔。
  杨文干舒缓了下发僵的手脚,打量着面前这个闻名已久但从未谋面的魏嗣王,突然反问道:“听闻殿下不在仁智宫……”
  “的确不在。”李善诚恳的说:“只是意外察觉仁智宫有变,才会连夜赶来。”
  杨文干叹了口气,“举兵谋逆,罪大莫焉,殿下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此言差矣。”李善用更加诚恳的口吻说:“足下是河东蒲州人氏,家中父母健在,两兄三弟,三子二女。”
  看杨文干的身子都在微微颤抖,李善推心置腹的说:“若是弘农杨氏,或不至于此,若是族内尚有大功于国者,或不至于此。”
  这倒是真的,刘文静名列太原元谋功臣榜第三位,仅次于李世民、裴寂,虽然与兄弟一同被杀,家产抄没,但其两子只是流放。
  但杨文干就不同了,八成全家都会被斩尽杀绝,以警后人……都逼得李渊亲自上阵甚至负伤,这位大唐皇帝怎么可能留手?
  “但若你愿坦诚相告,孤许诺,愿向陛下进言,许你一子流放。”李善郑重其事的说:“虽未谋面,但足下应该知晓孤王,当不会虚言。”
  内侍陈柳瞄了眼这位魏嗣王,这种许诺都敢给啊!
  杨文干沉默不语,但心里倒是有些相信了……如果对方说自己能活,或者自己家人不受牵连,那肯定是在扯谎,如果只是留下一子,还是流放,这个真实性要略为高一些。
  李善打量着杨文干的神色,继续道:“孤实在想不通,陛下未有动作,只是诏令你来仁智宫觐见而已,何以举兵谋逆?”
  “虽然有太子中允王叔玠的书信……但举兵谋逆,弑杀君主、秦王这样的大事,你就这么随随便便的决定起兵?”
  “司农少卿宇文颖招认,他竭力劝阻,但你一意孤行,将其捆绑……”
  “狗屁!”杨文干突然一跃而起,双目好似喷火一般的血红,“若非宇文颖相劝,某何至于此!”
  陈柳笔下不停,心想这位魏嗣王真是好手段……明明还没去问询宇文颖,杨文干才是第一个呢。
  话匣子既然打开了,那后面就源源不断了,杨文干倒是不恨在最后关头赶到的李怀仁,而深恨居然想脱身的宇文颖,将当然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说得仔仔细细,就连对话都大致复述了一遍。
  李善在心里复盘了一遍,不由得咧咧嘴,“也就是说你并不知陛下已经遣派信使,往京兆召上番府兵来护驾?”
  “不知。”杨文干也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宇文颖他……”
  “当日桥公山来仁智宫举告太子谋反,后太子洗马魏玄成急赴仁智宫为太子分辩,那你也不知情?”
  “什么?”杨文干的眼睛都瞪圆了,“是当日吗?”
  “是,就在桥公山抵达仁智宫后一个时辰之内。”李善啧啧了两声,心想太子挺倒霉的,其实一封信是不足以让杨文干起兵的。
  呃,齐王也挺倒霉的,如果不是宇文颖,他也不会露出这么大的漏洞。
  杨文干明显也想到了李元吉,喃喃道:“宇文颖提及,司农少卿赵元楷暗中归附齐王。”
  “民乱是怎么回事?”李善心里一喜,顺着这个口子问道:“孤尚在仁智宫的时候,就听闻粮草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