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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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学原理 更新:2024-11-01 19:29 字数:4390
这一夜,没人睡得下。
过了两天,一行人陪着宋慧娟坐上了回南丘的飞机,到南定后,马不停蹄转坐汽车,赶在太阳落山前,终于回到了陈家沟。
早得了消息的陈庚望等了一整天,他无心出去办事,坐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心里也空寂得厉害,恍惚间,又回到了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时候。
“爹不定吃啥哩,”陈明安挽着她娘的胳膊,慢悠悠向他们家那座院子走去。
这个点儿,旁的人家早冒了烟儿,唯独他们家那间灶屋,没瞧见一丁点烟火气儿。
走近一看,院门大敞着,直对堂屋,西落的太阳照不进深处,但脚下突出的那块阴影正是从这一家之主身上投来的。
“爹,”陈明宁喊了一声,把坐在上首发愣的人唤回了神儿。
陈庚望抬头,门前的人映进眼中,那妇人已经穿上了棉褂子,虽是深秋,可她穿的也实在厚,许是人又瘦了,棉褂子穿在她身上显得格外臃肿。
此时,儿女都跟在她身旁,大包小包的提着,也随着她重新踏过了门槛,一步步离他越来越近。
这一刻,陈庚望的心仿佛又活了,他不由得起身走近,问一声,“回来了?”
妇人对他点了点头,被儿女扶坐在身旁的椅子上,还不住地问她,“累不累?先上床歇歇罢?”
她也只摇了摇头,转而问他,“吃饭了没有?”
陈庚望还没开口,他们那个老来女就抢着说,“肯定没有,就咱家连烟都没冒。”
宋慧娟弯着眉眼笑了,从里屋放好东西出来的陈明安见到便也问,“吃点啥?家里还有菜没有?”
陈庚望也应道,“灶屋里有你二叔送过来的红薯,筐子里还得有几个馍馍。”
至于菜,陈庚望没说,便是没有了。
石台子旁洗手的陈明守说,“等会儿我去街上看看,家里还缺啥一块儿买了。”
陈庚望哪里操心过灶屋里的锅碗瓢盆,自然是一问三不知,宋慧娟便站起了身,边往出走边说,“今儿不去了,看看馍馍够不够,要是不够擀点面条,明儿我再和面蒸馍。”
说着,人就进了灶屋,连那袖子都挽了起来。
陈明安看见,忙把人拦下,“你去好好歇歇去,一天都没好好歇歇了,不就是擀个面条,一会儿我就做好了。”
宋慧娟也反应过来,又松了袖子,却也没进堂屋,倒是围着灶屋挨个看了起来,缺东少西,都一一记了下来,明儿有了空闲,得去街上买了回来。
坐在堂屋的陈庚望,得了空闲,听着他们的大儿子仔细说了这趟去北原的看病情况,刚展开的眉头便又紧紧皱在了一起,久久无话。
夜间,一家人挤在那间小灶屋里吃了顿饭,馍馍也有,面条也有,虽不是什么大鱼大肉,可也是热乎乎的,怎么也把冷了多日的肠胃暖热了。
饭后,宋慧娟对送她回来的几个孩子说,“早点去歇歇,明儿买了票早点回去,都耽误不少日子了。”
没人应声,宋慧娟便继续说,“该工作还工作,还上学还上学,我不是还好好的,啥都能干。”
说着,先看向了她这个大儿子,“毛毛上着学,咏秋自己咋忙得过来?你不回去工作咋有钱养家糊口哩?有啥事儿就给你去电话了。”
陈明守低头,不应声。
宋慧娟摇摇头,还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继而看向她的大闺女和小儿子,“你俩也是,多大的人了,心里也得知道事儿了——”
话未说完,陈明安便说,“教大哥跟明实回去就成,我那边请好假了。”
一句堵住了宋慧娟的话,她不由得问道,“啥时候请的假?这里外都耽误多少时候了?请假不是给人家添麻烦不是?”
陈明安也不愿意听她再说,起身就端着碗进了灶屋,只留下一句,“我请好假了。”
宋慧娟劝她不动,又看她那小儿,也是闷头不说话,她只能看向她那小闺女,“你别跟他们学,这都开学多少时候了?先生信任你,你也不能教人家寒心,那么多学生就选了你自己。”
陈明宁知道她娘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但她也不应声,低着头不看她娘。
一个两个,都是这般,宋慧娟不愿意教他们在自己身上耽误时间,但也都劝不动。
陈庚望听了半晌,才说,“都回去,该干啥干啥,在家歇着都喝西北风?”
说罢,抬脚进了里屋。
宋慧娟看着她这几个孩子,也都劝道,“我这还好好的,有啥事就去电话了,也该回去了。”
说完,又不免操心起这一夜的事儿来,“那东边的被子该潮了,教西屋的被子翻出来看看。”
“我回去,被子才晒过,不一定潮,”陈明守拦住她,“你记得吃了药再歇。”
“那也成,”宋慧娟看着两个儿子出了门,才返身看向仍避着她的明宁,“你也跟你大姐一样不听话了?”
“我,”陈明宁知道她的主意她娘不会同意,所以当时就自作主张了,现下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娘说才好。
她这么一犹豫,也教宋慧娟看出了端倪,“咋了?你还想着瞒我一辈子哩?”
陈明宁抬头,对着她娘心虚的笑了笑,“我也请假了。”
“你啊!”宋慧娟摇头叹气,可这两个闺女似乎是打定了主意。
陈明宁立刻逃进了灶屋,她没敢跟她娘说她不单单是请假,而是直接休学了,要是让她知道,只怕要逼着自己走的。
宋慧娟坐在椅子上,等到那姐俩从灶屋里出来,她没接下明安递过来的那茶缸子,开口说道,“先不急,都跟我说说请了多长时间的假?”
陈明宁心思浅,脸上的表情一看就不对,倒是陈明安也还好,她虽然知道明宁自己拿的主意,但也没开口拦她,她能明白明宁心里的苦。
“还没定,请几天假还有啥?”
宋慧娟知道她轻易劝不动,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要把人劝走,往后的日子离了谁他们都得往下过。
“该回去都回去,心里记挂着就成,日子还得往下过哩。”
第266章
还没送走明守明实,宋慧娟便看向了她那个大闺女,她连头也不抬,不看不问,若不是喊她,她也不过来了。
紧不得撵她,一直在家等着消息的宋浦生一打了电话,立刻便来了。
早先宋慧娟还在家时,抓几副药的事儿没传过去,又赶不着八月节,宋慧娟还没来得及回去,宋浦生自然不知道。
可眼看着八月节到了,宋浦生没盼来他大姐,却得知外甥们把她带走了,说是她得了病了,连八月节都没过上。
宋浦生不肯信,可当天老二也来了电话,道是连明实都没回去,他再是不肯信心里也犯了嘀咕,当即骑着洋车子就去了陈家沟,直到他听见陈庚望亲口说,他才真的确信,他大姐真得了病。
自打得知这个消息后,他便日日夜夜坐立不安,如今真把人等了回来,一早便急匆匆赶了来。
未进门,便瞧见他那小外甥女提着篮子正迎面走来,“大舅!”
“明宁,”宋浦生见了她,脸上还露出笑来,“下地了?”
“去挖了几块红薯,”陈明宁快步走近,忙朝院内喊道,“娘,大舅来了。”
院内正同两个儿子交代的宋慧娟闻言便抬了头去看,她刚到北原,三个兄弟就去了电话,她原也知道瞒不过去,真等他们问起来便没再瞒,只是她没料到人来的这么快。
宋浦生站在院门前一打眼,见到那坐在门檐下的他大姐,五十好几的汉子就红了眼,连身旁的陈明宁也吓了一跳,陈明守弟兄俩忙起身扶住了人,连洋车子也一并接了过来推进院内。
宋慧娟那颗心真是要碎了一地,她还未起身,宋浦生便快步走到她身边,握住了他大姐的手。
时隔多日,宋慧娟一见他还是问,“吃饭了没?”
“吃了,吃了,”宋浦生忙点了头,牵挂了这么想日子,如今人在眼前却问不出来,他已然从明守那儿知道了他大姐的意思,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心如刀割般,连着几夜都没合眼。
宋慧娟一直由着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也仍笑着看着他,她知道自打接了那个电话,他们心里只怕就一直牵挂着。
不仅是这个一早就跑来的兄弟,还有那两个在外头的,只怕背地里不知道跟她这几个孩子来了多少电话,又跟着操了多少心。
世间亲缘如此,不论谁都逃不过去,人这一辈子就像院内的那颗香椿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生了根,发了芽,牵扯的多了,心里记挂的就多了。
宋浦生的心不是三言两句就能哄了的,他隔了两三日就要来一趟,教陈明宁见了直笑,背地里跟她大姐说,“真没想到咱大舅还有这一面哩。”
陈明安也不禁感慨,“我也没想到……”
但紧接着,送走明守明实,宋慧娟又盯上了她,陈明安仍旧不看她不应她,一连几日都是如此,宋慧娟知道她这是专为避着她的,她开口好说歹说都没用,只心里还是不免为她操心。
到了夜间,陈庚望进了灶屋,此时屋内一人刷锅,一人烧水。
片刻,陈庚望抬脚出来,而屋内的姐妹俩都红了眼,陈明宁轻声抽噎着,说,“大姐,你回去罢,我在家守着,有啥事我跟你打电话。”
陈明安点了头,等到次日一早,她便拎了包出了门,临走前特意交代,“你啥事都不许再瞒着了,要是明宁说你再瞒人,我就跟你不愿意。”
宋慧娟笑了,她这个闺女也就是只能这么着吓唬吓唬她了,但人好容易愿意往前走了,她也好好的答应下来,“知了,回去该干啥干啥,可别再跟明宁一样糊涂了。”
说陈明宁糊涂,不是平白无故的,昨夜里陈庚望劝人时,怎么也没料到大闺女没出岔子,倒是他们这个小闺女,不知何时生出那么大的胆子。
陈明宁听了半天,犹犹豫豫跟她爹说了实话,“我休学了,现在回去也上不了课了。”
这话到底还是教宋慧娟知道了,她不知道她这个小闺女主意怎么那么大,瞒着家里人自己就敢休学,她气急却也无奈,小闺女搂着她眼泪汪汪的,“你跟大哥他们的时间都长,就我少,我不走,你撵我我也不走……”
宋慧娟听得直落泪,这几个孩子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看着扑在她怀里的孩子,宋慧娟又不禁叹气,仔细想想今年她才刚满二十。
她的心疼得厉害,像是被人紧紧攥在了手里,可她还轻轻抬手给她的孩子擦了泪,仍旧哄着她,喃喃道,“不撵了,再不撵你了……”
这一幕落在窗外陈庚望的眼里,他不知道她还有多少时日,她不愿意耽误孩子,便由他开这个口。
但身边留个孩子,说到底还是热闹些。
陈明宁每每一早就折腾着做饭,她学的花样也多,连包子都被她蒸出了甜味儿,新奇的东西都拉着人试,宋慧娟跟着倒给她打了下手,却也是心甘情愿的听她指挥。
“晌午煎丸子吃罢?”
“成。”
“那咱上街去看看?”
“成。”
“叫上爹,看看他买啥不买?”
“成。”
……
赶着农闲,这个小院子里日日都热闹着,至少面上瞧着如此,可内里入了夜,一家三口没人能安睡一夜的。
是夜,陈庚望起夜,从茅房回来,还没坐下,就透着窗外的月光瞧见了床上正蜷缩着身子捂着肚子的妇人。
陈庚望忙拉开了灯,拍着人喊道,“他娘,他娘。”
这样大的动静自然也惊醒了刚睡下的陈明宁,她披着小袄就跑了进来,顾不得看她娘,提起暖瓶就倒水,手边的药一排排拿起来,挨个按在手心里,端着茶缸子走到床前,待她爹给她娘拭去了额上的汗,才把手心张开,轻声唤道,“娘,咱吃药罢?吃了就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