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自豹自弃
  大气层外，满载着此次军训学生的战舰中，正弥漫着紧张焦虑的氛围。
  “教官，整个星球的狂兽都在自爆，预计五分钟之内就会引发能量风暴。”助教面色凝重地说道。再不走，待会星舰受到波及，想走都走不掉。
  楼韵贤喝问：“安全局的救援舰队呢！在干嘛？”
  助教苦笑，面对下面险象环生的原始星景象，即使是安全局的救援，也束手无策，根本就没人敢下去自寻死路。
  楼韵贤反复手动拨打通讯，可是巨大的能量干扰导致所有通讯设备都无法正常工作，他们联络不到秦固，同样也没办法向军校的上级请示。现在一切都要看楼韵贤的决定。
  楼韵贤扔掉通讯器，仍咬牙道：“再等等。”
  想想秦固身后令整个帝国贵族谈之色变的家世，若是他在此次意外中一去不复返，那他这个带队教官无疑罪责难逃。
  楼韵贤的面色并不比风暴即将来临的天幕更好看，却也不完全是因为自己要面临的苛责，其中更有对于一名天才学子的惋惜。
  秦固不仅是这一届成绩最好的学生，更是以皇家第一军校成立以来唯一一个以满分考入的人。众人犹记得入学当日的潜力测试，秦固的数据是如何引起全校震惊，又在帝国中掀起舆论热潮的。
  可是再怎么优秀，只身面对整个星球的狂兽狂潮，还会有生还的可能性吗？
  换个角度说，秦固若就此葬送在e09星上，那他的优秀便仅止于数据罢了。无论如何，他不能拿整个星舰上的学生一起陪葬。
  楼韵贤从没想到，自己最后一个学期的教官生涯，竟会以这样的方式收场。他闭上眼睛，终于还是做下了这个艰难的决定。可助教一声惊呼，却打断了他即将下达的返航命令。
  “天啊！”
  “那是不是秦固？教官您快看！”
  控制室的人喜出望外，楼韵贤也睁开眼睛，可是待看清下方的情况后，都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那是什么……”
  “是战斗形态！是秦家人的战斗形态！”
  雷云滚动中，一头宛如箭矢一样穿云破日的巨兽，正冲开能量风暴的阻碍，势不可挡地朝着星舰飞来——那是秦家独有的血统，变身战斗形态的昆尼西豹！
  这是难得一见的盛况，但是谁也不会忘记，秦固才刚刚成年，在没有伴侣的情况下，变身战斗形态是一件风险多么巨大的事情！
  战斗与发狂，往往只是一线之隔。如果他控制不住力量，可能就再也变不回人类形态，就此成为狂兽中的一员。而昆尼西豹的四周，数以千计的狂兽飞在空中，堵死了每一个方向的去路，像地狱中的恶鬼，带着滔天的戾气与怨愤，势要将昆尼西豹拖向地狱！
  可是……
  “我是不是眼花了，你们看，那是什么！”
  “秦固背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光屏上的探测画面一再放大，楼韵贤看见了一团白白的东西紧贴在昆尼西豹漆黑的背上。还不等看清楚那是什么，秦固的脊背上就释放出一股透着力道的光，昆尼西豹蕴含无限潜能的身躯笼罩在光芒之中，无形的力量辐射开来，轰然震溃了铺天盖地的狂兽。
  海豹团子没手没脚，楼睿是用精神力死死缠住秦固的背，才不至于掉下去的，刚刚那一波精神攻击让它虚脱，精神力稍一松懈，整个豹就飘到空中，被秦固像放风筝一样拽着跑。
  秦固的兽态特别巨大，尤其是那双翼展长达十米的翅膀大幅度地挥动起来时，搅动出的气流打在身上，几乎要把楼睿刮成一头秃海豹，连眼中的水分都被风干，身体也被吹到变形！
  这完全就是一场噩梦，还是一百年前的陈年老噩梦。
  楼睿的心里一直回荡着一个声音，念经一样告诉他：“这是7700年，现在是7700年，你正在7700年……”
  它在不该它存在的时间，不该它存在的地点，经历原本不属于它的事。
  可是狂风吹拂在身上，像刀割斧砍，提醒它这一切是多么真实。就连风，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它穿越到了一百年前，真得不能更真。
  就是这么世事难料！不久前它还被秦固的原型吓到晕厥，吓到慌不择路细软跑，一转眼，却紧紧攀附在这山一样宽阔的脊背上，一同冲破重重险阻。
  这一刻，它竟没有丝毫胆怯。
  楼睿想起自己在跃迁之前的期望，竟然分不清这是美梦还是噩梦了。
  这时，胸口中的守护石又积蓄起一股热源，楼睿好像从中汲取了无限勇气。就在即将冲出大气层的最后关头，楼睿释放出一层结界一样强大能量的精神力，涟漪一样层层荡开。
  昆尼西豹的雄浑长啸宛如发自灵魂深处，让人迷失在其中，包括那些狂兽，它们仿佛受到了某种压迫，竟开始退避开来。
  “关闭能量力场！”在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诧到不知作何反应的时候，楼韵贤的高声命令惊醒了他们。
  “快！关闭能量力场。”
  “……是！”
  昆尼西豹的四周，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在这个一闪即逝的时机里，昆尼西豹盘旋向上，往大气层外冲来。
  表面的力场光圈熄灭后，星舰宛如一颗没了光泽的星辰，黑沉沉地压在大气层之上，与此同时，机甲出入口的舱门迅速打开。
  秦固像颗炮弹一样撞入舱门内部。舰长眼疾手快，就在秦固进来的同时，再度开启防护罩——嗡地一声，星辰再度点亮，光芒犹如坚实的盾牌，把紧追而来的狂兽切割成无数碎块。
  星舰起飞，在一片末日景象中逃出生天。
  “立即返航！”楼韵贤在主控室内命令道。
  秦固变回人形，向前一滚卸去力道，同时接住了精神力消耗一空的废海豹，从被砸得东倒西歪的机甲中立起身来。
  活下来了，他们活着从隔离区出来了！
  楼睿趴在秦固的肩头，黑鼻头使劲吸了吸，可不敢把鼻涕蹭到他身上。
  秦固也喘着粗气，他看了看怀里眼泪汪汪的小海豹，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将它放到了旁边一架机甲的脚背上，转身拿出空间按钮里的衣物套上。
  刚才兽态爆衣，他现在是浑身赤裸的状态。非礼勿视，楼睿赶紧翻转了身子，借它八个够胆也不敢偷看。它也有些庆幸自己没变回人形，不然和秦固一起光屁股站在一起，那可就尴尬了。
  就在秦固刚刚穿戴完毕的时候，舰上的随队校医就十万火急地赶了过来，他们没有进入主控室的权限，所以对刚才的战斗一无所知。看见秦固旁边那只海豹团子，全都愣了一下。
  众人一脸的茫然，加上秦固，全体搜救队员都已经归队，失踪的沈柔也找回来了，这里为什么会多出一只雌性？
  星舰在星海中高速航行，向着与原始星相反的方向逐渐远去，狂兽是没办法飞出隔离星的，他们现在已经彻底脱离危险了。
  但是对于楼睿来说，考验才刚刚开始。
  “你是谁？能不能变回人形？”
  “你为什么会在隔离区里？怎么遇到秦固的？”
  “你不要动，你的精神力损耗很严重，都干什么了啊？”
  一个又一个疑问接踵而至，楼睿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
  小海豹紧闭着嘴巴睡在诊疗床上，敞着毛茸茸的肚皮，仿佛身体被掏空一样，摆出一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样子，任由医护人员在他身上做各项检查。
  照这个情形，它是一点也不打算变回人形了，因为这些问题它一个也回答不上！
  小海豹一个劲儿的摇头，表示自己现在没办法说话。每摇一下头，小而肥的身躯就跟着一颤一颤的，看上去非常好撸的样子。
  医护人员被考验着意志，终于忍不住，伸出了罪恶之手。
  小海豹一脸自豹自弃地任人揉捏。
  摸吧摸吧，随便摸，我脸也不要了，只求你们不要再瞎几把乱问了！
  另一间医疗室里，秦固也在接受各项精密地检查，即使他已经变回人形，可战斗后的情绪与激素水平仍不稳定，在此期间狂躁的可能性比平日高出数倍，按照规定他得接受几天观察，确保没有后续问题才可以回归正常生活。
  胸腔里传来的阵阵灼热，时刻提醒着楼睿，秦固的守护石还在他这里！
  幸亏守护石材质特殊，没有任何仪器能检测出守护石的存在，不然在原始星发生的乌龙要是被人知道，它就要以死谢罪了。
  秦固在突围之前就严厉警告过他，不许将守护石的事情说出来，否则！……否则就怎样秦固没说完，但这不耽误楼睿脑补自己的一千零一种死法。
  想起地下暗河里发生的事情，楼睿就有一种捂脸的冲动。天啊，秦固根本不认识他！他居然会错了意，莫名其妙的叫人老公，而只属于伴侣的守护石还稀里糊涂为他这个“陌生人”疗了伤，一个天之骄子一样的雄性，守护石认错了人，传出去不被人笑死才怪。
  搞不好秦固这会儿正在琢磨着怎么杀人灭口。
  校医见它眉头紧锁的小样，苦恼得像个表情包，愣是被它给逗笑了。拍瓜似的拍了拍楼睿的肚子；“没事啦，你没受什么伤，精神力慢慢就能恢复的。”
  哪知楼睿的肚子仿佛被他这两下给拍醒了一样，咕噜噜地叫唤了起来。
  绒毛下的脸蓦地一红。
  校医又笑：“你饿了？”
  楼睿愣了愣，被这么一提醒，刚才因为紧张而被屏蔽的饥饿感，忽然就排山倒海袭来。它忙不迭地点头。
  校医给它拿来一袋营养剂。
  这不过是提供身体所需，填饱肚子之用的应急食品，滋味并不怎么好，但是楼睿却一点也不挑食，也不麻烦别人，自己用鳍爪捧着，仰头就吃起来，想必是饿狠了，狼吞虎咽的小模样特别招人疼。
  不过楼睿又很爱干净，一直避免蹭到嘴边，吃得无比认真，无比香甜，校医顿时就被萌得血槽见了底。
  因为五感的敏锐，秦固在一室之隔中听到这没完没了的吧嗒吧嗒，而楼睿填饱肚子的满足感，还一波波地顺着守护石传递到他心底，弄得他真不是一般的暴躁。
  怪不得那么胖！
  第5章 哑巴团子
  秦固不由自主地又想起它看见光屏上的时间后，那个目瞪口呆的样子，就跟失了魂一样。这个时间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最后竟然还哭了起来，眼睛大，眼泪珠子也是大颗大颗的，秦固就没见过这么大颗的眼泪，更没见过哭得这么伤心的小动物。
  这让秦固心中也涌起了些许复杂的滋味，他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如果这只海豹继续贱兮兮的挑衅，秦固不介意揍它一顿。
  可是它好像被人遗弃的幼崽一样，哭得肝肠寸断，那种沉浸在悲伤中的样子，让人也跟着沉默了。
  好在狂兽不会沉默，防护罩崩溃时，秦固甚至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尽管这只海豹在他背上的时候还在哭，但确如它先前保证的那样，没有拖后腿。
  但是现在，就吃点营养剂，这蠢海豹似乎就又快乐起来了。
  这没心没肺，这出息劲儿！
  秦固不能否认，冲破狂兽的围堵时，好像冥冥中存在着某种默契，随着那精神力，他的战斗力也攀上了新的台阶。
  这意味着什么？
  伴侣？……呵！
  为秦固做情绪监测的几位校医，看见仪器上抽风一样的曲线图，个个心惊胆战。要是秦固在星舰上情绪失控，恐怕整个星舰都要跟着玩完，简直是在跟死神打交道啊……
  楼韵贤一直守在一旁，他有许多话要问秦固，比如狂兽暴动的起因，又比如那只雌性是哪儿来的，但是看见秦固心绪不稳的样子，这会儿显然还不是问话的时机。
  楼韵贤有点无奈，想了想，转身去了另一间医疗室。
  就在楼睿吃到第三袋营养剂，把肚子撑得溜圆的时候，隔壁医疗室忽然走出来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