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熙不说话了。
  到底是小孩子，被老师三两句一问，就有些紧张地抿起了嘴唇。
  张老师严厉地训了两句，又把他的几个小伙伴叫来训了两句，接着就放人回教室去上课了。
  孟芸看着，心里觉得很憋屈，“这样不行啊，至少得让他们好好跟吴佳佳道个歉才行，要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啊。”
  张老师摆了摆手，“孟老师，这事儿你可能不太清楚，陈熙他妈吧……不是那么好搞定的家长，他家里很有势力，从小宠惯了，现在无法无天的，你让他道歉，转头他妈就冲到学校里来了。”
  “但是也不能这样……”
  孟芸觉得很憋屈。
  因为这种憋屈，她连午饭都没吃下去。
  在办公室走了几圈之后，她在心底下了决定。
  孟芸去了班上，把陈熙喊了出来。
  看到孟芸，陈熙的表情和对着张老师完全不一样，他似乎一点都不害怕这个又软又好说话的新老师。
  孟芸蹲下.身，跟陈熙面对着面，“陈熙，你跟老师说，你是讨厌吴佳佳吗？”
  陈熙不说话。
  “今天的事情，老师知道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她的语气严肃起来，“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吴佳佳摔下去的时候，摔到了脸怎么办？以后她就不漂亮了，或者哪里受伤了。陈熙，你也是大孩子了，老师知道你听得懂，你能对别人负责吗？”
  陈熙低着头，“我没推她，是不小心撞到的。”
  “陈熙！”
  孟芸一生气，眼睛都有些红了，是被他死不认错的模样气红的。
  “孟老师，不是我推的，你诬蔑我，我要去告诉妈妈！”
  孟芸回到办公室，恰好张老师要出去带班，看到她进来，喊了她一声，“孟老师，你的手机一直在响。”
  “知道了，谢谢张老师。”
  她的声音在发抖。
  张老师在原地顿了一下，好久之后才深深地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孟老师，你……我先去看他们睡午觉了。”
  孟芸其实压根没听到张老师说了什么，她也没心思看手机。
  下午她还有一节隔壁班的美术课，一直到上课之前，她才勉强收拾好了情绪。
  另一边，陆野一直联系不上孟芸，只当她又开始闹别捏了，也没生气，准时准点换衣服下班，开车去她们学校找她了。
  他们幼儿园四点半放学，孟芸放班要放到五点左右，如果遇上有同学家长没来接，还要待得更晚一些，就算五点能结束，她也会到五点20左右再离校。
  陆野早早地就打听好了，他五点准时下班的话，开车过去也就十五分钟，刚好能接到孟芸。
  一想到她看到自己的表情，陆野就想笑，又想着要怎么开口说那件事——他昨天就是想跟孟芸说的，但是因为气氛太好了，他心底又自私地想着还是再拖拖吧。
  他也是个普通人，没那么大方。
  只是再拖要失了先机，如果孟芸先一步知道了，陆野就无法掌控她的情绪起伏，也没法做些什么了。
  所以他要提前告诉她，为自己争取更多说话的机会。
  只是陆野没想到的是，他才下车，就看到校门口闹哄哄的一团。
  按理来说放学时间已经过了，还围了这么多人，显然有些不科学。
  陆野并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他绕开了人群，拿出手机给孟芸打电话。
  电话响了好久还没有人接。
  难道是已经走了？
  陆野皱了皱眉，刚打算去保安那边登记一下进去找人，就听到人群里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声：“我不管你是老师还是什么，今天你必须给我儿子道歉！”
  “……”
  陆野一顿，扭过头。
  他个子很高，很快就找到了人群中心的那个人。
  是孟芸。
  陆野想都没想，直接三两步拨开围观的人群，挤到孟芸旁边，把低着头的可怜小姑娘牢牢地护进了怀里。
  他这才顺着声音看向了前面那个阿姨。
  那个阿姨不过四十来岁的模样，打扮得非常时尚，只是法令纹很深，看面相就觉得戾气很重。
  看到突然跑出来一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护住了孟芸，那阿姨也愣了一下，“你谁啊你？我跟孟老师说话呢，你干嘛？”
  陆野冷笑了一声，居高临下地看向她，“你是不会好好说话吗？”
  “你！”
  孟芸在他的怀里发抖。
  陆野心疼得要命，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不再和那阿姨多纠缠，大刀阔斧地带着她挤出了人群。
  而一直没找到机会的保安终于挤出来，直接把闹事的女人们通通挡在了校门外。
  这个点，幼儿园里几乎已经没人了。
  陆野带着孟芸到后面的滑梯那儿坐下，将人抱在自己怀里，让她能埋进他的胸口。
  很久没有看到孟芸这小可怜的模样了，陆野只觉得从心底里冒出戾气，恨不得把欺负她的人通通教训一遍。
  可是他们都不是孩子了——不是他能跟三百首打一架，替孟芸出气的年纪了。
  还是得换个方式。
  陆野在心里盘算了一万种方法，甚至都没有考虑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管是什么事，总之就是孟芸受委屈了。
  陆野不说话，等孟芸自己调节好了情绪，才抬起头，睁着红红的眼睛看着他。
  “陆野？”
  “嗯，是我，别怕了。”
  孟芸咬了咬唇，声音里带着哭腔，语气却坚定，“我要出去。”
  “什么……”
  “那是我学生的家长，我要出去解决这件事。”
  她斩钉截铁道。
  第17章
  孟芸说完, 脸色就慌了, 一副摇摇欲坠的可怜模样，憋着一口气硬撑着往外走。
  她胆子小又不擅长说话，面对这种场面第一反应就是慌了，慌得话都说不出来——如果她跟季晓戚一样就好了, 有的时候甚至会这么想。
  但是孟芸不能退缩，她不能逃避，把事情解释清楚就是她的义务和职责, 不然这件事会越闹越大的。
  陆野看到她握着拳头的背影, 心疼得快要炸开了，三两步就追上了她。
  “孟芸！”
  孟芸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陆野跟她对视了一下，立马就转了画风，也不拦她了，“好吧, 那你至少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才能保护你啊。”
  孟芸一愣，刚想说“不用你保护，又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心却先一步软了下来。
  她犹豫地开了口，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我承认是我着急了，没想到陈熙会这样……”
  现在是不是他动手推的吴佳佳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孟芸是不是要向陈熙认错——他说孟芸诬陷他, 他妈妈就开始不依不饶了，叫了一群家长来围观，说学校老师暴力压制学生，还栽赃陷害。
  陆野的脸色沉了下来。
  孟芸却没有发现，低着头，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去跟陈熙妈妈好好谈谈吧。”
  说完，她转身要离开。
  陆野却突然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指，用力握了握她的掌心。
  “别怕。”
  “我不怕……”
  “孟芸，你别怕。”陆野很执着，“我站在你身后。”
  孟芸突然发现，陆野严肃起来的时候，好像又有了不一样的魅力。
  他一眼看穿了她的强装、她的软弱、她的不知所措。
  其实现在她是真的很害怕。
  害怕到想躲在他身后。可是不能这样，这是她必须面对的。
  孟芸心中百转千回，被陆野牢牢握住的手指忍不住动了动，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轻轻地应了下来。
  “嗯。”
  陈熙妈妈果然还没走。
  但是校门口的围观人群倒是散去了不少，只有陈熙妈妈和两三个熟识的家长站在一块儿聊天。
  孟芸甚至还没走到他们旁边，就听到了陈熙妈妈的大嗓门。
  “我家小孩啊，今天一下课就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真是……他真是委屈死了，他们那个老师是把小孩子当犯人了吧？恶意欺负同学的帽子盖下来，小朋友以后还怎么做人啊？我家小孩我还能不知道？皮是皮了点，欺负小女生，嗨呀，不至于的！”
  孟芸皱了皱眉，加快了脚步。
  “……反正这件事啊，没完！我们家出了这么多钱，把小朋友送到私立学校来，可不是让他来受欺负的！”
  孟芸握紧了拳头。
  陆野就跟在她身后两三步的地方，听了这话，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这阿姨好厉害。”
  年轻时应该是搞辩论的，非常能模糊重点。